暖风中的杨树
2018-07-12 12:52:5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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暖风中的杨树

村外站着一排杨树,高大而不挺秀,伟岸却不丈夫。因为我见证过他们夏天时节的折腰,暖风吹拂下的摧眉。

说他们折腰,是因为他们一溜都是躯干微微弯向北方;说他们摧眉 ,是因为他们向阳的树冠茂密硕大,而背阴的一面稀疏瘦小,看起来是那样地不协调。通体来看,树冠摧眉侍南,树干折腰侍北,可又要努力保持一种争高直指的参天之势。

起初,我很纳闷,他们为什么这样活着呢?后来,我才明白——

他们本性是笔直生长的,就像族兄弟白杨生长于茫茫戈壁,一直上冲;就像宗姊妹胡杨深深扎根大地,立地不摇。所不同的是,他们生长于土壤肥沃、雨量充沛和暖风习习之地,左肩右膀还有林立高楼为他们保驾护航。

他们为了保持正直的身姿、坚实的身板,就用向阳疯长、背阴抑遏这种自残的畸形生长意愿来调节生命的砝码。可是所有的努力在自然面前都无济于事,还是在阵阵暖风频频攻势下,败下阵来,最终背负稀落的枝叶躬下臃肿的便便大腹,好似脊背贫瘠、腹部隆起的孕妇正苦苦挣扎已经弯下的身子——这样做的后果可想而知!

然而他们浑浑噩噩、冥然不知,仍酕醄大醉于“熏得游人醉”的暖风之中。在烟雾细雨中洗梳妆扮,自恋自赏或招摇过客;在晓风残月中吟咏小诗,附庸风雅;在明媚春光中呼唤鸟儿为他们歌唱,自己也搔首弄姿,翩翩起舞。

不论他们活得如何春花烂漫、夏蛙管弦, 却从来没有领略过秋菊傲霜、冬梅欺雪。秋风乍起,就率先憔悴了容颜,然后在萧瑟中瑟索,在瑟索中索落。朔风来袭,曾经为自己往死里拼命生长的南枝此刻也自顾不暇。偶有几只不得南渡的寒号鸟落在梢头,干号几声——是同命相怜吗?是悲天悯人吗?是牢骚满腹吗?还是扪心自问?抑或借镜自照?反之,是揶揄嘲笑,落井下石?终究没在树上多作停留,或悄怆离去,或落荒而逃。弃下灰白的躯干和枝条死在冬里。

我倒是钦佩他们死了以后与凛冽的寒风抗争的精神,不管狂风如何肆虐,从来不顺着风向低下高昂的头、弯下挺直的腰。你看,他们的皮肤皲裂了;容颜苍白了;丫杈在颤抖,哦!不!而是在自由自在地摇曳!他们在高呼,在宣告:我们没有死!不信,请等待春天!

可是春天一来,他们把昨天的誓言全部忘记。在暖暖的风中载歌载舞。脚跟酥了,身躯软了,枝条柔了,叶子醉了。他们迎合了暖风,却丧失了斗志。他们忘记了童年,长势多么可爱喜人,曾立下的“成参天树,做栋梁材”壮志。

几年以后,是成了参天树,仅仅是因为弯腰的缘故,没有成为栋梁材。幸运者,还在倔强地活着,站着就被丁丁伐之;背字者,被一场狂风淫雨肆虐,连根拔起。被买树的皱着眉廉价收走。接着,转手到能工巧匠之手,在“电闪雷鸣”中肢解成或木条或薄板,骨肉分离。只留下满地的木屑,嘤嘤啜泣,却又被以火刑,用来熏烤兄弟姐妹,而魂灵袅袅升于飘渺。剩下的骨沫倾倒于垃圾堆,再与浊臭一起装上垃圾车,盖棺而去。一路颠簸,不知家在何处……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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