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岁秋日，游卧龙湫，乃作《卧龙湫记》。冬日，再游卧龙湫，遂作《后卧龙湫记》。

卧龙湫，固为一处多年积水，没有什么名气。唯今年最盛，我感叹于此，又悯其积数十年之力，未尝捐滴水之功，然不得名至实归，因敢名之，非敢夸己骄人也。以无名之人名无名之水，概称焉。

我不知道它从那一天就开始积蓄一点一滴水，才成就了今天的大湫。因为四周被石壁包围着，所以只能依靠天然雨水注蓄。正因为它是山谷，虚空，才能装得下天上的水，和来自四周岩壁上流下的涧水。如今，还有源源不断的泉水补给。如此一来，它成了雨水、涧水、泉水的归宿。

白云只是它眼中的过客，照一照镜子就远嫁他乡。只有日月星辰和它朝夕相伴，而且从来都不负约，也没有改变过模样。当它高兴地笑起来的时候，满天的星子被它震落下来。它把宇宙装进胸怀。日月成了它的眼睛。

自从有了自己的名字，它更兴奋了。风想把它卷走，它却驾驭着风兴起了波浪。石壁想阻挡住它，却被它拍打得战栗而摇摇欲坠。而它却在享受着钟鼓琴瑟的乐音。迂回的道路想围追堵截它，甚至想将它拦腰斩断，却被它俘获，成了连接各处小湫的纽带。残石想填平它，却被它拿来冲洗成了装饰品：或沉入水底为堪，或露出水面为坻，或堆积水中为渚。水草披拂，蒹葭摇曳；水鸟翔集，鱼游蛙鸣。捣衣声早已远去，戏水声只在浅浅的沟沟坎坎里响起。站在水边，看那晃动的水波就有眩晕之感。即使脚下是一块无边平整的岩石，也觉得它要被水掀翻。观者熙熙，也只是“望洋兴叹”。

它不是什么名水胜地，俗子只知道它是水而已。文人雅士自然找不出值得欣赏的一角。但是它应该因为我给它取了个霸气而隐逸安恬的名字而感激我吧？但是我不知道它的源头在哪里，因为沿溯走到泉水发源的地方就无法探寻了。可我又不肯就此罢休。却不如柳子厚想得开：无意当中发现小石潭，“不可知其源”，连个名字也没来得及给它取，就离开了。但是柳子厚又不如欧永叔释然：全然不问酿泉的源头，且把酒来，醉倒在众人中间了！醉也？醒也？